春风一吹,茶汛也就开始了。
江南自古便有饮茶的习惯,对于苏州人来说,所谓的春之味,茶之香指的便是碧螺春了,喝上这么一口,才觉着苏州的春天到了。
苏州人喝茶既讲究也不讲究。
比如苏州人没有什么茶道之说,家里的客厅能喝茶,在院子里喝茶更敞亮,住在小巷子里的,那就直接搬一张小木桌在大门口,坐在藤椅上喝,还有的常常呼朋引伴去园林里的茶室喝茶。
在苏州茶客眼里,园林有什么了不起?不就是家门口的公园嘛。
他们把园林当成了自己的家,他们慢慢饮着茶,聊着天,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,仿佛是自家的客人。
不过对于茶叶,再不讲究的苏州茶客都知道,碧螺春是当之无愧的第一。(清代文豪龚自珍曾评说:“茶以洞庭碧螺春为天下第一”)
据《苏州府志》记载:“茶出吴县西山,近时东山有一种名碧螺春颇佳,俗呼吓煞人。”
民间传说,康熙帝在南巡至太湖之时都对这杯春茶“一喝倾心”,听说这样直白的名字,深觉不妥,而后亲自赐名“碧螺春”。
从此碧螺春开启了让自己名闻天下的贡品生涯。
碧螺春并不是只有苏州才有,但只有苏州洞庭东西山出产的,才被世人认可。
洞庭东西山位于苏州西部,也就是苏州人熟悉的东山与西山。由于受太湖复杂的地形影响,温暖湿润,四季分明,也造就了那里无数叫人羡慕的特产风物。
碧螺春就是其中最贵的一种。
正宗的碧螺春有两大特征:一是叶片卷曲如螺,绒毛多却十分鲜嫩;二是“茶果间作”,茶叶树中会夹杂种一些枇杷树、梨树。
用老茶客的陆文夫先生的话说,碧螺春敏感,善于吸收各种气息,果园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,山花的清香自然而然地进入早春的茶叶里。
洞庭东西山都生产碧螺春,但由于发脉源流不同,制作工艺亦有差异,在吃口上也不尽相同。
总的来说,洞庭西山的碧螺春略带焦香,品之味更浓郁;洞庭东山的则清香恬淡,入口甘雅绵长。
碧螺春之所以这么好,和它的制作工艺密不可分,从采茶到制茶,堪称是与时间的一场赛跑。
据《苏州府志》载:“茶出吴县西山,以谷雨前为贵。”上品碧螺春必须是清明前采摘,这时的芽叶细嫩,味醇形美,是茶中难得的珍品。
天蒙蒙亮,茶农便要挎上勾篮上山采茶。
采茶的手法极其考究,要用手指掐下嫩芽,千万不能用手揉。采下的嫩芽也不能随便放在篮子里,而是要用湿巾盖好,防止脆弱的嫩芽枯焦。
直到午饭后,回到家中将采摘的嫩芽细细拣去枝梗,普通版的分嫩尖一叶二叶,尊享版的嫩尖连一叶,也叫一旗一枪。当晚还必须将这些芽尖烘焙炒制才算了结。
炒茶时规矩也很多,尤其是明前茶,下大雨不炒,湿度太大茶味淡;隔夜茶不炒,一定是白天采摘,当晚炒茶。就是不知道如果当晚下雨这茶是炒还是不炒呢?
碧螺春传统炒制工艺还有多讲究呢?
据说有个口诀,如同武功秘籍一般,“手不离茶,茶不离锅,揉中带炒,炒揉结合,连续操作,起锅即成”。
甚至烧的柴不一般,都是果树修剪下来的枝条,因此炒出的茶叶不仅香味浓郁,还带有独特的果木香气。
出锅后的碧螺春白毫显现,被称为“音律隐翠”,整体色泽绿而泛黄,颜色较为鲜活。
如此精贵复杂, 洞庭碧螺春产量自然不高。
碧螺春是小叶种茶,芽叶细小,6万~7万个芽叶才能做成一斤干茶。一个采茶能手,一天忙十三四个小时,最终制成的碧螺春也许还不到半斤。要说功夫茶,碧螺春才称得上真正的功夫茶。
碧螺春娇气到近乎矫情,最佳赏味期不过三泡。
当然泡茶前有讲究的准备功夫,倒不是说要弄一整套功夫茶具,只要准备一只玻璃杯即可,另外水温却不适宜太高,85度即可。
第一泡茶,碧螺春条索细紧,即刻下沉,透过杯子看着茶叶的叶片舒展开,茶汤慢慢呈现碧绿色,入口鲜嫩爽口,回味甜醇。
第二泡,茶叶的白毫散逸,在茶汤中上下浮沉。果香开始在舌尖萦绕,“香喷喷、甜丝丝、苦因因”,美妙异常。到了第三泡形势却急转直下,茶味寡淡似白开水。
那真是“一杯为品,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,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”。
在老百姓的日子里,开门七件俗事,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;而在文人墨客的世界里则有八大雅事,“琴棋书画诗酒花茶”——无论大俗大雅,都离不开这杯茶。
品茶也好,解渴也罢,不过都是生活这杯茶升腾起的袅袅热气。
而碧螺春的香,就是其中一种醉人的香气,里面藏着江南春日里万物初醒的气息,她萦绕在苏州人的心尖,经久不散。